張冬霞 察語

　　在位于張家口萬全區杏花溝的紅色察哈爾干部學院黨建陳列館里，陳列著一冊1946年于晉察冀首府張家口出版發行的雜志——《時代婦女》，雜志的主編是當年晉察冀邊區民主婦女聯合會的主席李寶光。帶著深入了解黨領導的晉察冀婦女解放運動的期望，我們來到北京李寶光老人的家中，專程拜訪了這位晉察冀邊區民主婦女聯合會主席、曾擔任第四屆全國婦聯副主席的百歲老人。

　　今年7月31日是李寶光103歲生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向老人送花籃祝賀老同志生日快樂！

　　談起當年創辦《時代婦女》和領導婦女解放事業的往事，李寶光老人一再謙虛地表示，“我只是作為一個婦女代表，為婦女的解放事業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寶光，1921年出生在河北完縣，也就是今河北省順平縣的神南鎮北神南村。這一年，恰逢偉大的中國共產黨開天辟地，走上了中國的政治舞臺。1926年，大革命的浪潮已經波及完縣，童年的李寶光與小伙伴們一起唱著“打倒列強除軍閥”的童謠長大。李寶光的祖父和父親雖出身于沒落地主家庭，但擁護辛亥革命，思想開化開明，雍贊興辦新學。李寶光和她的四個姐妹都先后被送進新學堂，這一時期的李寶光受村里中共地下黨影響，多次參加學校老師和學生組織的國恥紀念日游行活動。面對三民主義、北伐戰爭、馬克思主義和蘇維埃革命各種思潮，可以說她是處在人生、世界觀和價值取向的艱難辨識和選擇中。“九·一八”事變的爆發和東三省的淪陷，深深地刺痛了李寶光和家人的民族自尊，也對李寶光的抉擇厘定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李寶光擔任晉察冀婦救會主任主任期間主編的雜志《時代婦女》

　　“七·七”事變的時候，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李寶光在毅然投身民族救亡圖存的同時，最終選擇了中國共產黨和共產主義，選擇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華婦女解放事業。當時，正有一個八路軍騎兵營駐扎在北神南村，從小就機敏果敢的李寶光主動找到營部，要求參軍抗戰。

　　此時，正值我黨在完縣發動群眾，成立了抗日救國自衛委員會。讀過書、有知識的李寶光很快就被安排到婦女抗日救國會。剛剛參加革命和抗日工作的李寶光正如《國際歌》所唱的“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沒白沒夜，跑前跑后，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年后，這個年僅17歲的姑娘就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據順平縣黨史記載：1937年11月，李寶光擔任完縣第5區婦女抗日救國會主任，主要工作是組織區內各村建立婦女抗日救國會；向廣大農民和婦女群眾宣傳抗日救亡的道理，將軍隊上分配下來的軍布分給各村婦女制作軍被、軍衣、軍鞋；宣傳鼓勵群眾和開明人士捐款捐物，支持抗戰；宣傳動員青年人參加八路軍和抗日工作。這方面，我們的黨史征集、研究和李寶光本人口述的《我與中國共產黨婦女工作的四十年》是一致的。那個時候，她們到各村，一般先通過村長、農會干部動員他們的家屬出來，然后召集農民群眾和婦女開會，宣傳抗日的道理。如日本鬼子要滅亡中國，要救中國、不當亡國奴就要抗日，就要組織抗日群眾團體，婦女也要組織自己的抗日團體。有些婦女就用土話說：“咱們娘兒們沒用，男人們干就行了”。李寶光就說：“男女平等，娘兒們不是沒用，可以給軍隊作軍衣、軍鞋，家里多養雞也可以給傷病員吃個雞蛋?！庇捎谒潜镜厝?，加上她爺爺樂施好善，積極熱心興辦新校，是一位有名望的鄉紳，鄉親們很信任她。結果完縣5區30多個村子，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都建立了婦救會。

　　李寶光在當年自己寫的戰地詩歌里曾樸實地描述過這一時期在危險環境和生死拼斗中開展工作的感受：“女郎勇跋涉，艱險未曾畏；淌水視游戲，登山健如飛”“硝煙巧穿越，彈雨善迂回”“戰友互親勉，勠力斗倭賊”“鄉親即父母，相護又相隨”。

　　1938年的年底，李寶光已經從區婦救會調到完縣婦救會擔任宣傳部部長。這個時期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她編印了一份不定期的油印刊物《鄉村婦女》，用來指導全縣各區婦救會的工作。小報有時一個月出一期，有時出二、三期，內容有講解形勢、宣傳抗日的小評論；有老太太、小姑娘的模范事例；都是用大白話來宣傳抗日。小報的印發，對指導各級婦救會干部宣傳、組織、動員婦女很有作用，農會、區委的干部也爭著向李寶光索要，在當時完縣抗日根據地反響很大。

　　辦刊物寫文章，以筆做刀槍，與從小就喜歡讀書寫作的李寶光最投緣。她白天入村進戶開展工作，夜晚挑燈編文章、刻蠟版、印小報……李寶光革命意志的堅定和出色能干，傳遍了晉察冀，組織上根據婦女工作的需要，賦予她更大的責任和重擔。

　　察哈爾文化研究會成員探訪李寶光老人。

　　這一時期，為了喚起被壓迫婦女參加革命和抗戰的積極性，李寶光還直接參與了《晉察冀邊區婚姻條例》的制定和實施。使放足，禁止奶婚、童養媳、早婚，禁止買賣婚姻，倡行自由婚姻，嚴格執行一夫一妻制等新婦女觀、婚姻觀和法制觀念在邊區得到了廣泛地傳播和施行，有力地解放了封建婚姻束縛下的廣大邊區婦女。當與我們暢談起這段經歷，老人家非常興奮，還專門為我們唱起了當年邊區流行的《婦女放足歌》。

　　1945年，中國人民迎來了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婦女工作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在城市動員婦女參加民主建設，生產勞動，解決貧民婦女的生活困難，興辦幼兒園，宣傳和聯系上層及富裕家庭婦女參加擁護共產黨的民主運動等等。但婦女工作進了城，讓張家口的婦女從日偽統治欺凌的陰影中走出來，還真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正值新生的民主政權對敵偽勢力開展清算控訴運動，李寶光一方面率領各級民主婦女聯合會組織婦女積極參加對漢奸、特務、封建把頭的復仇運動和清算斗爭，一方面利用自己作為婦女代表參與邊區特別法庭對偽蒙疆政權大漢奸公審、判決、處決的機會，努力彰顯翻身和解放婦女自由獨立、當家做主的形象，起到了很好的動員和表率作用。

　　婦女代表行使權力、揚眉吐氣的表率作用以及廣大婦女親身參與對漢奸、特務、封建把頭的清算控訴，使廣大婦女群眾切身感受到：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的政權，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性質的政權，是為受苦受難的勞動婦女申冤、做主的政權。姐妹們要翻身求解放，唯一的選擇就是跟著共產黨，參加民主婦女聯合會，投入到和平、民主、獨立、解放的偉大斗爭中。

　　那個時候，張家口被譽為東方模范城市。李寶光和她戰友們的婦女工作，就是最模范的印證。我們在整理檔案的工作中，發現當時晉察冀邊區黨委機關報《晉察冀日報》對婦女界響應邊區黨委和政府號召捐款捐物、慰軍擁軍、趕制軍衣，支援前線，包括改造市立女中、婦嬰健康衛生、提倡新婚新風等工作報道的位置、篇幅和次數應該說是相當高的。

　　據統計，1945年8月至1946年11月的15個月內，《晉察冀日報》刊登邊區婦女兒童工作的新聞、專題報道，時評、理論類文章，生產、生活、教育、衛生知識，以及工作經驗、人物通訊、文藝作品多達210多篇。全方位地宣傳了黨領導婦女解放運動的正確主張，晉察冀廣大婦女獲得全面解放的巨大成就；展示了在各級婦女聯合會的努力下，組織起來的晉察冀婦女已成為鞏固邊區、發展邊區、爭取解放戰爭取得最后勝利的有生力量和堅強后盾。印證了在晉察冀特別是廣大張家口婦女的積極參與下，張家口已經建設成一座中外注目的獨立的、和平的、民主繁榮的模范城市。

　　李寶光書法作品“歷經艱辛求解放，不為功名；皓首仍添綿薄力，不負余生”

　　邊區政府陽光般的新政，讓被壓迫婦女真正看到了自己的尊嚴，體會到了翻身當家做主人的幸福和實惠。1946年3月7日，邊區及張家口市婦女召開盛會，紀念抗戰勝利后的第一個“三八”婦女節。大會主席李寶光在會上提出了1946年晉察冀解放區婦女工作的任務，號召各界婦女要熱情地投入到生產中去，為爭取全中國婦女的社會平等地位而奮斗！為建設和平民主的新中國而奮斗！解放還不到七個月的時間里，女工、女職員、女學生和廣大的市民婦女已經獲得了和男子一樣的平等待遇與法律保障，活躍在新張家口的各種建設事業中，成為最積極最有生氣的力量。

　　在婦聯推動下全區婦女加緊團結，加強組織與教育工作。1946年1月29日“邊區婦聯發出紀念三八節指示，開展回憶運動，組織婦女生產”；2月18日“張市各界婦女代表成立三八節籌備會”；2月21日“張市紀念三八節籌備會擬定工作程序”；2月22日“邊區選出婦聯新常委”；3月5日“張市劇界女藝人舉行三八節座談會”；3月8日“三八節婦女歌”；3月9日“晉察冀邊區張家口市紀念三八節大會”等。

　　有了生存和勞動的保障，婦女解放的進一步深化就是與男人一樣的民主權利。根據我黨在抗戰中創立的根據地民主政權建設“三三制”模式。1946年3月，張家口市公布市選暫行條例，選舉市參議員。為了迎接我黨進城以后民主政權建設的新高潮，李寶光和她的戰友們通過市婦聯籌備會發出《告全市婦女同胞書》，號召全市婦女踴躍參選，同時深入機關、廠區、田間、學校、街市、家庭，動員張市各界婦女，醞釀推薦候選人，發動組織登記參選。

　　此次大選中各選區公民共提出候選人582名，選出正式參議員89名，候補參議員28名，包括商人、工人、農民、學生、店員、地主、軍人等各行各業各階層的代表。其中，選出女參議員9位。《晉察冀日報》為此評論說：“廣大的婦女群眾在此次大選中所表現的高度熱情和積極性是張家口市婦女獲得了民主權利的必然結果。我們相信在今后建設民主繁榮的新張家口的偉大斗爭中，過人口半數的婦女群眾無疑將會發揮更大的力量，做更多的貢獻?！?/p>

　　隨著我黨城市工作特點的越來越突出，身負重任的李寶光越來越感到，邊區婦女運動向廣度和深度的不斷進取，需要一本專業性雜志來指導工作并擴大影響。回顧當年，李寶光與敵后秉燭刻印《鄉村婦女》小報，創辦婦女工作雜志也算是重操舊業，但不同的是，這次辦刊物，面對的是全邊區、全國解放區以及國際反法西斯傳媒力量。她的定位、站位，應該是中華婦女解放事業的實踐總結、經驗傳播、問題探索和理論升華。她的選題、征稿、約稿、選稿，編輯、設計，印刷、裝幀，發行、投遞各個方面，對長期鏖戰于戰場和敵后的李寶光來說，無疑是一個新的嚴峻的挑戰，這真是“倚馬萬言筆作槍，烽煙戰火著文章”。

　　這一次創辦的雜志不同于當年在完縣刻印《鄉村婦女》小報，對李寶光來說，確實是一個挑戰。年前我們在深圳采訪李寶光時，她就提到過這件事。她說：“女作家楊沫當時也在我們那工作，她帶著幾個孩子，孩子入了咱們晉察冀邊區班的幼兒園，她就在我們晉察冀邊區婦女聯合會里面，我說咱們辦個刊物吧，那刊物叫《時代婦女》，報了（中共晉察冀）中央局，中央局批了，我是總主編，她是主編。楊沫當時特別高興。她是作家，她愿意搞一個刊物發揮她的作用。我們那時候的那個刊，月刊，出了四期。一撤退張家口，就沒有再出了。”《時代婦女》由新華書店晉察冀分局負責發行，雜志社的地址就選在當時的張家口鼓樓西街四號院。李寶光深知，《時代婦女》的使命首先是提出解放區婦女工作的任務，積極倡導婦女解放、男女平等的思想。并在此基礎上，號召邊區婦女和全國各界婦女們團結一起，進一步建設民主、繁榮的解放區，為實現全國的民主改革，鞏固國內和平，為爭取全國婦女在政治上、社會上、教育上、經濟上的平等而奮斗。

　　為了實現這個使命，李寶光邀請從延安來張家口的文化名人楊沫和文路擔任《時代婦女》的編輯，自己起草了“創刊的話”，還邀請丁玲撰寫了“慶祝‘時代婦女’發刊”的評論員文章，請中共晉察冀中央局委員、晉察冀邊區參議長、華北聯大校長成仿吾先生撰寫了第一篇論文《中國共產黨與中國婦女解放》，她自己則寫了第二篇署名文章《更前進一步·邊區婦運新局面與婦女干部努力的方向》。

　　《時代婦女》首刊，就把中國共產黨與中國婦女解放的命運和前途緊密地聯系在一起，體現了辦刊人高度的黨性觀念和政治覺悟；大文豪的祝詞，文采奕奕，既通俗又賦予鼓動性，足以吸引各階層知識女性對刊物的關注；李寶光署名文章，則全面分析了晉察冀婦女運動的現狀，指出了各級婦聯組織和干部在今后工作中應該把握的問題，并以“更前進一步”的口號鼓勵大家克服困難，迎接挑戰，勇往直前。

　　我不止一遍通讀了這位革命老人在當時歷史條件下主編的婦女雜志，尤其是她的創刊號，特別關注了新生婦女合作社、張家口市立女中、城市河道治理、拯救妓女、家庭暴力等問題，推廣了孕婦常識、小兒疾病等科學知識，設立了國際時事、國際婦女、群眾信箱等相關欄目，贊美宣傳了子弟兵的母親戎冠秀、偉大的母親王老太太等典型人物，發表了《春夜》《醒來，衣服全變了》《孟三奶奶（連載）》《同學們的心里話》等在當時很優秀的婦女文學作品和學校的女生習作?？梢哉f，刊物的面世，完全證明了，包括晉察冀邊區在內，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婦女運動已經呈現出是有綱領、有組織、有理論指導和實踐經驗，得到最廣大婦女真心響應，積極跟隨，而且必將取得最后勝利的革命事業。

　　創刊號的發行，取得了空前的成功。鼓舞了大家辦好刊物的信心和干勁。接下來，李寶光邀請了更多的革命理論家、時事評論家、史學家、文學家，繼續鞏固和擴大了業余撰稿者和通訊員隊伍，強調了對晉察冀中央分局、邊區政府重點工作的跟進，加大了對邊區特別是基層婦女工作進展、問題的報道和追蹤力度，特別是加強了共產主義信仰與婦女解放運動理論板塊的打造，突出了婦女解放事業中涌現出來的先進群體和個人的宣揚。

　　《時代婦女》編排第三期的時候，正值國民黨反動派破壞和談進攻張家口。李寶光立即發表了“全邊區姐妹們！動員起來！粉碎蔣介石的進攻！”的號召性文章，呼吁邊區每一個婦女干部，每一個姐妹，都要認清反動派假和平、真內戰的本質，用實際行動在邊區建設和婦女解放的史冊上，放射更輝煌的光彩，反對內戰，爭取和平，為建設光明自由的新中國貢獻自己的力量。

　　《婦女時代》的成功編辦和廣泛傳播，為晉察冀的婦女工作，為廣大婦女的人身解放、經濟解放、政治解放、精神解放，以及廣大兒童的身心解放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精神和文化力量。婦女解放事業煥發出來的精神和物質力量在以張家口為中心區域的晉察冀邊區一年多的建設實踐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證。張家口被黨中央評價為“東方模范城”，其中，各級婦女組織、李寶光和她的戰友、晉察冀及張家口婦女大眾的努力和奉獻真是不可估量。

　　1946年10月，由于國民黨軍隊集結重兵，向張家口大舉進攻。為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我軍主動撤離了張家口。出刊僅四期的《時代婦女》被迫?？?，李寶光和她領導的民主婦女聯合會也隨大部隊一起離開張家口，繼續轉戰晉察冀，堅持斗爭。直到1948年，她一直擔任晉察冀邊區婦女聯合會主任職務。

　　“前方榮光萬丈，身后溫暖一方?！闭缢皩毠狻钡拿忠粯樱顚毠夥瞰I青春，參加、探索、追求的婦女解放事業，給無數在黑暗中掙扎的晉察冀婦女帶來了光明、希望和未來。“當年戰地稚女郎，今日斑斑兩鬢霜?！?0多年過去了，當我們以老區人民的名義前來看望她的時候，她用剛勁書法與張家口老區的姐妹同胞共勉：“貢獻巾幗力量，創造巾幗業績，彰顯巾幗風采。”

　　當李寶光的書法作品轉送到張家口，張家口市婦聯黨總支正在舉辦以學習黨史為主要內容的活動，大家傳看著這位百歲老戰士的書作，無不感慨萬千。這不正是一位洗盡芳華從事婦女解放事業的女戰士，用她追求的事業，擔當的職責，贏得的成長，向領導自己一同邁入百歲境界的偉大的黨，向自己窮盡一生追求的共產主義信仰交付的一張“歷經艱辛求解放，不為功名；皓首仍添綿薄力，不負余生（李寶光詩）”的答卷嗎！撫摸和誦讀著這“娟秀蘊含豪氣，翰墨可驚天地（李寶光詩）”的答卷，新時代的婦女黨員們面向黨旗，重溫入黨誓詞，莊嚴告慰老一輩婦女解放運動的前輩。